洪水一年后海港成淡水鱼“坟场”，这个希腊旅游小城有哪些环境启示？

界面新闻记者 | 陈升龙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风景如画的爱琴海旅游胜地希腊沃洛斯港，成为又一个系统性气候危机受害者。全球极端天气的长期影响正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

从2024年8月下旬开始，当地人和外国游客陆续在南部帕加西蒂科斯湾海滩、周边河流发现数百万条死鱼。腐烂的鱼尸形成了一片耀眼的银色，覆盖着整个沃洛斯港，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当局接到报警时情况已经失控，游客被吓跑，餐馆和酒店关门。沃洛斯所在的色萨利大区进入为期一个月的“紧急状态”，以便处理污染造成的后果。

过去十天，政府发动各种团体力量、租用拖网渔船和推土机，根据欧盟立法将270吨死鱼运往焚烧炉集中销毁，另有5吨被埋在垃圾填埋场。

截至发稿，当局对帕加西蒂科斯湾海水可能污染的测量结果表明在允许的范围内。此外，沃洛斯港务局租用11艘渔船在连通南部大海和北部湖泊的Xirias河道出口放置了保护网，以防更多死鱼流入。但据希腊当地媒体报道，位于沃洛斯港西部的Bourboulithra湿地，仍然可以发现死鱼残骸。

按照官方说法，该事件与极端天气事件紧密相关。这些淡水鱼的死亡源于一年前的两场风暴造成的“生态陷阱”，而非工业排污或其他形式的中毒。

希腊自然环境和水域秘书长Petros Varelidis在接受国家广播公司采访时表示，去年9月的两场风暴带来的强降雨引发大面积洪水，摧毁了周边地区农民的生计，一些村庄至今仍不宜居住。

另一方面，色萨利大区内人工湖卡拉湖（Lake Karla）中的泥沙含量骤升，原本富饶的农田使其成为丰富的生态系统，处于食物链底端、生命力极强的淡水鱼得以大量繁殖。附近水库和大大小小的水系随后汇成一片“泽国”，更是成为这些生物的天堂。当局后来还做出了排水的决定，Xirias河道闸门持续打开。

色萨利大学的农业、鱼类学及水生环境系副教授Dimitris Klaoudatos说，今年夏季南欧地区遭遇高温天气，水分蒸发，水位迅速回落，卡拉湖水质显著下降，造成大量鱼类因缺氧窒息死亡，并通过Xirias河道流入了大海。即使有“漏网之鱼”，它们也会因功能无法适应高盐度的海水环境。

沃洛斯是希腊第三大商业港口，常住人口仅有14万。这里依山傍水，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老城里的石板路尤其适合夏季休闲度假。旅游和渔业便是当地经济的两大支柱。近几个月通常是最赚钱的季节，从业者们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政府出台了对部分商户的减税等支持措施。

根据沃洛斯旅游局的数据，死鱼事件后酒店入住率比去年同期下降60%，海滨餐厅和咖啡馆成为重灾区，营业额减少75%。许多游客临时改变旅行计划。当地酒店协会主席Maria Papadopoulou形容，即使在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没经历过这样的萧条景象。

港口水域的禁渔令使得渔民失去了收入来源，即使危机结束消费者也不一定会买当地的鱼。因此，有人已经在考虑转行。

除了直接的经济影响，事件对环境污染、对海洋生态系统的长期连锁影响才是更应受关注的。

首先，对于死鱼的烧毁处理通常是病死动物无害化处理最理想的方法之一，但会对空气造成污染。当地卫生官员警告，长期暴露在受污染的空气中，可能会刺激皮肤或呼吸道，患有呼吸系统疾病或免疫系统弱的人群应限制户外时间，必要时戴口罩。部份死鱼被埋在垃圾填埋场，存在污染地下水的风险。

当局指出，在接受水质样本检测的九个港口海滩中，有八个的大肠杆菌和肠球菌水平在安全范围之内。希腊国家公共卫生组织建议不要在当地的海域游泳。

其次，帕加西蒂科斯湾是半封闭的海洋系统，如此大量的鱼类分解，会释放物质可能会助长藻类的爆炸性生长，过程中进一步释放对其他海洋生物和人类有害的毒素，破坏生态系统的微妙平衡，改变种群结构，尤其是底栖物种和贝类。

海洋生态系统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联合国机构的研究结果表明，作为地球上最大的碳汇，海洋吸收了新增温室气体排放所释放能量的90%。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警告，澳洲大堡礁的珊瑚礁白化现象正变得愈加严重，从而伤害依赖该生态系统为生的捕鱼、旅游从业者。

最后，城市管理者在提前预防极端天气时应该怎么做，例如在该事件中Xirias河道闸门开放的决策过程被质疑没有做到公开，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此次骇人的图片在全球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严重影响了希腊的国家形象。而沃洛斯市和色萨利大区当局却在为哪一方更应该负责而踢皮球。沃洛斯市长Achilleas Beos认为这一事件完全可以避免，色萨利大区没有尽到管理的责任。色萨利大区政府则抨击地方政府后续行动太慢。

正如前土地复垦主任、希腊中部岩土工程商会前主席Kostas Goumas所说，“如果有专门的机构或机制来监测这些生态系统的动态变化，包括水质和鱼类种群的异动，甚至建立模型进行预测，我们本可以采取更好的行动，防止危机爆发。”

沃洛斯事件凸显了水生生态系统的脆弱，以及制定和实施气候适应战略的迫切性。沿海、沿江城市更应着力改善洪水管理系统，更新城市规划法规，投资于更有韧性的基础设施，不能再依赖历史数据来预判和应对环境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