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退休政策呼之欲出，最终方案“几乎肯定是渐进式的”

界面新闻记者 | 赵孟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酝酿10余年后，延迟退休政策即将出台。

2024年9月10日， 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一次会议上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会议审议了国务院关于提请审议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的决定草案的议案。

虽然最终的政策方案尚未公布，但多位接受界面新闻采访的人口学专家和接近政策制定工作的人士表示，延迟退休方案不会是“一刀切”地划定在某个年龄，大概率会采用渐进式退休方案。按照惯例，此类政策决定将在常委会结束后公布。此次常委会将于9月13日结束。

渐进式退休方案是一种旨在逐步延长退休年龄的政策，目的是为了应对人口老龄化、提高养老金体系的可持续性以及维持劳动力市场的活力。这种方案不是一次性地大幅提高退休年龄，而是采取温和且渐进的方式，每年或每几年仅延长几个月的退休时间，直到达到预定的新退休年龄目标。

此外，渐进式方案允许个人根据自身情况选择退休时间，增加了退休政策的灵活性。不仅如此，考虑到不同工种、性别、健康状况等因素，可能会有不同的延迟退休策略。

一位接近政策制定工作的人士透露，最终方案几乎可以肯定会采取渐进式的做法，“我觉得会制定一个时间点，从这个时间点以后，每一年对所有人的退休年龄延长一段时间。”“最后（决策者）可能会做一个app或者表格，每个人对号入座（查询退休时间）。”

回溯历史，中国的退休年龄政策制定于上世纪50年代。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原新此前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指出，制定该项政策的时候，中国的预期寿命只有40多岁，而现在的预期寿命已经超过78岁。寿命在不断延长，但退出劳动年龄的时间没有改变。

1951年，中国制定的《劳动保险条例》提出，女性职工和干部50岁退休，男性职工和干部60岁退休。一些特殊工种，还可以低5年。1953年，该条例做了一次修订，但退休年龄没有任何更改。到了1978年，国家将女性干部的退休年龄提高了5岁，也就是女性职工50岁退休，女性干部55岁退休，男性依然是60岁退休。

从世界范围看，日本在过去20年中，退休年龄从60岁延长到65岁，并且鼓励企业延长到70岁。欧洲大部分发达国家，也都是63岁到65岁退休，个别国家延迟到67岁。在长寿化的今天，延迟退休也是世界普遍趋势。

此外是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龄变化。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时，15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是5.3年，到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上升到9.9年，延长了至少四年半以上。现在大学成了普及教育，大学的毛入学率达到了57.8%。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更好的教育，尤其是接受过大学、研究生以上教育的人，普遍都到23-24岁，甚至30岁才开始就业。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龄不断推后，但退出劳动力市场的时间没有改变，相对而言就是人口用来创造财富的年龄段实际上缩短了。

原新说，上个世纪50年代制定的退休年龄政策，完全是出于对家庭、对女性的照顾。因为当时社会上多半都是重体力劳动。当时，每个家庭平均要生6个以上孩子，而现在只生1.3个左右，而且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高于男性。现在从事体力劳动的机会也大大少于当时。

原新此前接受南方日报采访时表示，延迟退休还有缓解养老金压力的考量。当前养老金账户面临的压力，部分归因于制度设计与人口结构变化的不匹配，未来养老金体系可能面临资金短缺的严峻考验。延迟退休是缓解这一问题的策略之一。

延迟退休很早就被提上日程，但具体推进工作进展缓慢。实际上，早在2013年《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延迟退休就已被提出，当时的提法是，研究渐进式推迟法定退休年龄。2021年，“十四五”规划明确，要实施渐进式推迟法定退休年龄。

截至2023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2.97亿人、占比21.1%；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17亿人、占比15.4%，已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人口学专家预测，到2035年左右，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占比超30%，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到本世纪中叶，中国老年人口规模和比重将达到峰值。

“伴随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养老服务供需矛盾更加凸显。”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院长赵忠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说，老龄化是目前世界各国都面临的挑战。尽管延迟退休年龄不能完全解决老龄化问题，但是能够提高劳动参与率，让有意愿、有能力、有条件的大龄人员可以选择继续从事一定工作。

在另一端，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16至59岁）规模依然较大。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3年末，我国劳动年龄人口约8.6亿人，占全部人口的61.3%。

但从趋势上看，自2012年起，中国劳动年龄人口数量逐年减少。“从结构看，劳动年龄人口中的青年群体、大龄群体人数占比呈现一降一升态势。这意味着在劳动力市场上，匹配就业岗位能力最强的人口趋于相对减少。”赵忠表示。

赵忠认为，渐进式延迟退休，可以推动有意愿的大龄劳动者成为充实未来劳动力的重要力量，平滑劳动年龄人口下降的曲线。

原新表示，尽管“十四五”规划中提出要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但并未立即出台政策，可能与年轻人就业压力大就业“内卷”有关。但既然已经列入规划，实施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经过这10余年的酝酿，时机已经成熟。原新表示，延迟退休可以减轻养老金的压力，也可以增加劳动力供给。“但只是减轻，不能改变养老金终将“穿底”的现实。”他强调，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当前中国处于低龄老龄化阶段，也就说未来30年，实际上给我们开启了推迟退休的时间窗口。

西南财经大学教授、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杨成钢则指出，欧洲国家延迟退休，更多是增加劳动力供给，因为它们的劳动力比较稀缺。但中国不同，未来几十年的劳动力供给并不短缺。但从劳动力市场来看，需要的也不是老年劳动力，而是高质量的青壮年劳动力。因此，延迟退休的主要意图，还是为了解决养老金给付问题。但他表示，靠延迟退休不是一个好办法，根本上还是要靠国有资产注入做大资金池。